第三节
爸妈还坐着在低声交流,看到这一幕,顿了顿。然后妈妈给了她一个眼神,让她好好安抚检边林。毕竟他从小是跟着爸爸从广东北上来到杭州,检爸从小带他到大,现在这状况,挺可怜的。
照片里的两个人穿着校服,是拿录取通知书那天,在校门口被检爸爸要求站在正门口合照一张。
两辆救护车停在楼门外,几个医院工作人员站在那儿聊天。很快,又有一辆开进来,初见就在救护车的蓝色灯光里,脑子空白地呆站着,直到人家说快让开,她才从忙退后两步,撞上了墙壁。
初见哑然,被他抓住手腕拉到身前,右肩重重撞上他的额头。从腰到后背都被他的手臂环住,紧紧地,一动也不能动,被手臂勒得太紧,有些喘不上气……
因为检爸的要求,检边林还揽着她的肩。
初见很清楚自己再怎么辩解都没用了。
蓝色校服,很中国特色。初见站在他身边,头顶将将到他肩膀,他眼睛黑亮,鼻梁上还有一副无框眼镜。初见大眼睛小鼻子,在笑着,有颗歪出来的小虎牙,漆黑短发,齐刘海。
“发什么呆呢?”初见妈妈拎着包,里边塞满了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,走进来,看到照片也笑了,“这照片是你爸爸给他洗出来,特地买了相框放这里的。你俩小时候关系多好啊,可惜大学没在一起,要不然更好。”
初见还是觉得要问清楚:“你怎么不说话?”
要开刀?初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,赶紧重复听了遍。
这时候最有可能没睡的就是这个劳模经纪人。
明知道初见不喜欢自己,还要让全年级误会两人早恋的是自己,在渡轮强行亲她的也是自己,还有那年冬天……直到刚才,他还是存着不切实际的幻想,想让她默认真的和自己在一起过。
“没有,”他下意识转着自己的那个小尾戒,轻摇摇头,“没有想告诉你的事。”
童菲继续丢了一条语音,很是感慨:“哎怎么这么可怜啊他,我本来还想等你回来时候和你说呢,谢斌今天和我谈合同时候提起来的,说检边林体检报告不好,回来就要开刀呢。真是事赶事啊,你好好安慰人家吧,没有爱情也有整整二十二年的友情啊。”
晚上,检边林在VIP病房陪床,初见和父母回到杭州的家。
初见心乱糟糟的,绕着医院大楼走了好几圈,从有灯光的地方走到阴暗处,如此反复了数次终于上楼。
她还记得,那时候,他在高中重点班,成绩特别好,不爱搭理人,戴着眼镜,总被外班女生描述成一班的那个“斯文败类”。为什么会有“败类”两个字呢?她实在好奇,私下追问过,回答纯粹是因为长得太好看了,不像好人……
童菲见她没回话,继续补充:“本来人家都没打算告诉我,因为要和他们签合同确定我们家演员和编剧的工期,本来要明年年初开拍,可说是要等检边林的时间,后来谢斌看我是自己人,才被我套出话来实际情况。我也不知道什么问题,说不定是小手术。”
检边林没多久跟进来,在她身边站了会儿,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。
完全是一副避开她,不想让她再问的样子。
“楼下没东西吃了。”初见小声说。
语音又丢过来:“也不对,说是至少要休息三四个月,应该也不是小手术吧?”
初见嗯了声,转身出了房间。
这二十几年他放不下的,是他以为属于自己的小女孩。
说得没错,被他喜欢上是挺倒霉的。
没想到的是,这两个字成为了两人整个白天最后的对话。
这次她没有躲开他,直接坐在他身边,因为是连着的椅子,连着他身下的那把也有动静,本来闭着眼睛强迫自己静心的男人睁开眼。
她伸出手,轻轻搂住他的肩,低声说:“没事的,没事的。”这还是她这么多年第一次充当“安慰保护”他的角色,有些……不知所措。因为离得太近,鼻端都是他的味道,混杂着医院的,让她越来越不知所措,可是不能推开,这时候肯定不能推开。
原本安排是第二天手术,晚上睡到三点多,初见突然被叫起来,说是状况不好,要赶紧去医院。她摸到衣服穿上,就跟着爸妈去了医院,顶着乱糟糟的头发,跑到手术室外。
不知道为什么,从澳门回来检边林就越来越不对劲,这么多年两人没越过的雷池,全让他跨过来了。她找了个借口,留检边林在门外应付李老师,自己闷不吭声进门,在船厂领导和众长辈闲聊的声音里,站在窗边,低头玩手机。
发现床头还放着照片,是初见和检边林高中毕业时的合照。
初见走过去,犹豫了几秒时间,弯腰,轻声问:“你到现在一直没睡?饿不饿?”
一切自私的笃定都让他想起,经纪人谢斌的话。
初见感觉得到他的不安,很浓郁。
“算了吧,检边林,”那晚和谢斌喝酒,两个人在阳台上吹风,对方一个大男人都开始站在初见立场劝他,“你也就仗着你们两家的关系,把她从小到大能有的姻缘都给掐了,人都二十六了连正经恋爱都没谈过。说到底,不就是人家倒霉和你从小做了邻居吗?”
顺便老妈还拿了检家的钥匙,去收拾收拾东西,去医院比较急,都没来得及收拾住院要用的东西。初见帮着妈妈收拾了会儿,把阳台上晾着的衣服收了,叠好,放在主卧床上。
楼道里冷清清的,没有几个人。
算了不和他计较,检叔叔还要做手术。
包括现在,他也是笃定她不会在父亲生病的时候和自己生气。
还是抱歉。
这是从他说抱歉两个字后,两个人的第一句对话。
最后还是检边林放开她:“抱歉。”
初见只觉得手软,险些握不住手机。
很快,童菲回过来语音:“没呢,陪我家艺人拍夜戏呢。干嘛半夜不睡?被非礼了?”
“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?”初见声音更轻了。
检边林抬起眼睛,看面前在睡衣外穿着运动外衣的初见,过了好一会儿,低声说:“让我抱抱你。”
检边林独自一个人坐在手术室外,因为怕这时候还被人围观,他也没戴醒目的黑色口罩,而是把帽衫帽子戴上,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。
初见:……
他又不说,谁都不说,这次因为检爸爸的事,更不可能说了。
初见:……检边林爸爸情况忽然不好,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。
检边林在略显苍白的灯光下,凝视她。
她想了想,没回。
这一句话,简直是定了性。
人已经进去手术了,只能等着。
初见还在和公司里的小助理沟通日本美甲老师来上课的行程,顺便问问展览会展位的问题,检边林的微信出现:抱歉。
他拿出手机,微信置顶就是初见的小头像、
童菲:用你的身体啊。
他没应声。
她听完,心仍旧悬着。
初见蹙眉,看着他站起身,走到手术室外背对着自己。
难怪一直觉得他不对劲……
初见懵懵的,不知该继续安慰,还是做些什么。最后给自己找借口买宵夜,下了楼。她实在慌,就给童菲发了个微信:睡了吗?